郭璞没有走避,也没有抗拒,惨笑道:“好,你们尽管搜!” 杜笑天也不客气,仔细地将郭璞全身搜了一遍,没有钥匙,一把都没有。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杜笑天摇头,放开手退下。 杨迅看一眼郭璞,回头道:“我们破门进去!”语声一落,他退后一步,便要起脚。 这一脚还未举起,已给常护花按住。 常护花摇道:“不必。” 他双手随即落在左面的门环上,一使劲,“格”一声,那个门环便给他硬硬拗断。 门缓缓打开,恶臭更强烈,冲向三人的面门。 常护花下意识一偏头,杜笑天以袖掩鼻,杨迅吐了一口气,郭璞却呕吐起来。 对于这种恶臭,他显然已经无法忍受。 他若是那吸血蛾的主人,应该已习惯这种恶臭,莫非他不是? 杨迅冷笑道:“你装得倒像!” 郭璞仍然在呕吐。 杨迅回眼一瞟杜笑天,道:“我们进去。” 他口中尽管说,脚步却不移动。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第一个走进去。 杨迅一探手,抓住了郭璞的肩膀,将他推进房内,自己才举步。 常护花史双河双双跟入,房中一只吸血蛾都已没有。 那种恶臭更浓郁,蕴斥着整个房间。恶臭中香气飘忽,虽然淡薄,依稀仍可嗅到。 杨迅忽然发觉那香气,好象来自郭璞的身上。 他放开抓着郭璞肩膀的手,一退三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郭璞来。 郭璞在呕吐不止,连苦水都已呕了出来。 杨迅的鼻翘动了几下,忽问杜笑天:“你搜清楚他没有。” 杜笑天点头。 杨迅道:“怎么那香气竟好象从他的身上发出来?” 杜笑天道:“有这种事?” 他横移几步,走近去,嗅一嗅,面上立时露出了诧异之色,道:“果然是。” 他回顾杨迅,道:“方才却不觉。” 杨迅道:“你再搜一遍。” 杜笑天一面动手,一面道:“方才我已经搜索得很仔细。” 杨迅道:“也许疏忽了什么地方。” 杜笑天沉吟道:“也许。” 常护花一旁突然插口道:“譬如衣袖!” 杜笑天双目目光一亮,脱口说道:“衣袖?”他霍地抓住郭璞右手的衣袖。 这一抓去,他就抓到了颗圆圆的东西!那颗圆圆的东西竟一抓就给抓破。 “波”一声异响立时从郭璞的袖中响起,一蓬白烟连随从郭璞的袖中涌出,那香气更浓。 各人的脸色不由都一变,郭璞亦好象非常愚笨,猛一呆,连呕吐都已止住。杨迅的脸色一变再变,倏地道:“烟中是不是有毒,……”话未说完,他已赶紧闭住吸呼。 杜笑天也不例外,常护花更是早已将呼吸闭起了。 史双河实时道:“烟中相信没有毒,否则我先后闻过这么多次,还能够活到现在?” 杨迅“嗯”一声,道:“依你看,有什么作用?” 史双河沉吟道:“大概是用来驱使那些吸血蛾,至于是不是,可要问他了。” 这一次,不等他的目光落下,郭璞己叫了起来:“史双河,你这样陷害我是为了什么?” 史双河苦笑,道:“我与你并无仇怨,怎会陷害你?” 郭璞嘶声道:“你却是这样说话。” 史双河叹息一声,道:“事实是怎样我就怎样说。” 他回顾常护花、杜笑天,又接道:“我说的都是老实话。” 郭璞挥拳道:“你还在胡说!” 看样子他便要冲上前去给史双河两拳,只可惜,他的手随即就给杜笑天抓住。 杜笑天顺手一抖,几块蜡壳便从郭璞右手的袖中跌下,蜡壳中犹带白烟。 杜笑天冷笑一声,道:“你说他胡说,这些蜡壳你怎样解释。” 郭璞苦恼道:“我怎知道这些蜡壳怎会在我的袖中。” 杜笑天冷笑。 杨迅亦自冷笑道:“你不知谁知?” 郭璞道:“我真的……” 杨迅截口道:“你真的怎样,有目共睹,难道还会冤枉了你?” 郭璞面红耳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迅接说道:“一会我们到外面问一问这里的村人,你是否每十日来一次,是否曾经用马车载来盖着黑布的铁笼子,这件事就更清楚了。” 郭璞红着面,瞪着史双河,道:“这里的村人都是他的同党!” 杨迅冷笑道:“这是说,我们都是他的同党了?” 郭璞闭上了嘴巴。 杨迅转顾杜笑天,道:“搜一搜这里,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杜笑天颔首退开。 常护花早己开始绕着房间踱步起来。 房间并不大。两个人不消片刻已将整个房间搜查一遍。 并没有其它可疑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发现。 杜笑天回到杨迅身旁,摇头道:“这个房间我看已经没有问题。” 杨迅转顾常护花,道:“常兄可有发现?” 常护花俯身从地上将那几块蜡壳拾起来。 他的目光突然凝结,蜡壳上有字! 他将那几块蜡壳拼起来,就拼出了三个字“回春堂”。 淡淡的朱字,印在蜡壳了。 蜡壳相当薄,因此那颗蜡丸经杜笑天方才一捏,便将之捏碎,部分更碎得根本已不能拼起来。 幸好那大部分不是印有朱字的部分,所以虽然已有些残缺,仍可分辨得出那三个是什么字。 常护花的举动杨迅当然都看在眼内,不等常护花答话,忙上前一看究竟。 常护花也就在这时一直腰身,目注郭璞,问道:“你那间医馆叫什么名字?” 郭璞不假思索道:“回春堂。” 常护花叹了一口气,缓缓将手递出。 杨迅眼利,一瞥,就叫起来道:“回春堂。” 常护花还未将蜡壳递到郭璞面前,他已然看清楚蜡壳上面的字。 郭璞应声面色不由就一变。蜡壳一递到面前,他的面色更犹如白纸。 他显然亦已看清楚那些蜡壳,看清楚蜡壳上面那三个字。 常护花瞪着他,道:“这是否你那间医馆的东西?” 郭璞茫然点头道:“是我亲手配制的药丹。” 常护花道:“你凭什么可以分辨得出来?” 郭璞道:“凭蜡壳上面的朱印。” 常护花道:“朱印可仿制。” 郭璞忽问道:“有没有发觉这个朱印的颜色很特别?” 常护花颔首道:“那种颜色似乎并不常见。” 郭璞道:“那种颜色是我亲手调弄出来,又在蜡壳尚未完全凝结的时候盖上去,才变得如此,别人就算要仿制,也难以造的完全一样。” 他轻叹一声,道:“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整颗药丸由开始到完成,我都没有假手他人。” 常护花道:“你这样做目的何在?” 郭璞道:“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假冒。” 常护花道:“那种药丸本来是医治什么病用的?” 郭璞道:“对于好几种常见的病,那种药都有特效。” 杜笑天插口问道:“所谓回春堂续命丸就是这种东西?” 郭璞点头道:“正是。” 常护花怀疑地道:“真的连命也可以续?” 郭璞道:“续命无疑过于夸张,只是这个名字用了最少已经有五十年。” 常护花道:“不是说你亲手配制?” 郭璞道:“现在的是我亲手配制,以前的可不是,始创人并不是我。” 吸血蛾--九 九 常护花道:“不是你是谁?” 郭璞道:“是先师!” 常护花道:“那种药丸的销路相信一定是很好。” 郭璞点头道:“所以,才有仿制到外兜售。” 常护花道:“你那种药丸是否只是在回春堂出售?” 郭璞道:“谁说不是。” 常护花道:“这又何必多此一举?” 郭璞道:“我也不想,可惜住得比较远的人总喜欢贪方便,有些人甚至于只知道回春堂续命丸这个名字,根本没有到过回春堂。” 常护花道:“那种续命丸,卖的贵不贵?” 郭璞道:“真的不贵,假的才贵。” 常护花道:“所以你瞧不过眼?” 郭璞道:“我的确瞧不过眼,那不是因为利益方面的问题,回春堂做的不是赚钱的生意,我所以学医目的亦只是救人。” 杨迅冷笑道:“然则,你何以瞧不过眼?” 郭璞道:“因为那些仿制的药丸只是仿制外形,内中的成份完全两样,吃下去虽然不致于严重到立刻要命,对于病人却也是没有任何帮助,而由此延误,不难就导致死亡。” 杨迅道:“你的心肠倒不坏。” 郭璞道:“医者父母心。” 杨迅道:“纵使你的药丸可以识别,对于杜绝那些假的似乎是没有多大作用,从来没有到过回春堂的人,一样不知道只有在回春堂才可以买到真正的续命丸。” 郭璞道:“这最低限度,纵然有人因为服食了假药,闹出了人命,赖到我头上,我也可以证明与自己无关。” 杨迅冷笑道:“原来你只是为了自己设想。” 郭璞微喟一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常护花接又问道:“现在这颗续命丸你看清楚是真的了?” 郭璞颔首。 常护花道:“蜡壳之内,应该就是药丸,现在却只有一蓬烟,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郭璞又一声微喟,道:“也许是有人将药丸取出来,将其它的药物放进去。” 杨迅冷笑道:“这个人是谁?” 郭璞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的目光却落在史双河的脸上。 史双河面色安祥。 杨迅顺着郭璞的目光望去,道:“你怀疑是他。” 郭璞道:“我是有这种怀疑。” 杨迅道:“你看病的时候,有没有给他续命丸?” 郭璞道:“那种小病,还用不着续命丸。” 杨迅道:“他有没有在你那里买过续命丸?” 郭璞道:“没有。” 杨迅道:“这样说,他哪里来的回春堂续命丸?” 郭璞道:“也许他另外着人来买。” 杨迅冷冷道:“也许?你完全不敢肯定。” 郭璞不能不点头。 杨迅道:“我却敢肯定一件事。” 郭璞没有问什么事情,他己经猜到。 杨迅随即说出来:“那颗蜡丸是藏在你的衣袖之内,杜捕头是隔着衣袖将那颗蜡丸捏碎。” 郭璞无话可说,这根本就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杨迅冷笑一声,接道:“现在你最好希望那些村人完全都不认识你,都不知道你每隔十天就驱车到来一次。” 郭璞仍不作声,气息却不知何时已变得急速起来,他狠狠地看着史双河。 史双河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郭璞的气息更急速,突然大叫一声,握拳冲向史双河,杜笑天早就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将他的拳按住,郭璞却冲出几步,就转了方向,冲向门外。 杜笑天一怔,杨迅同样来不及阻止。 常护花亦好象非常意外,他的目光落在史双河的身上。 史双河的左手已抬高,食指斜抵着鼻尖,他的食、中、无名指之上赫然都套着一个指环。 奇大的铁指环,乌黑发亮。 杜笑天一声:“哪里跑!” 杨迅一声:“站住!”才出口,郭璞也冲出房门。 史双河实时一声暴喝:“着!” 左手一挥,套在食指上的那枚铁环如箭离弦飕地飞出。 乌光一闪,郭璞闷哼了一声,跪倒门外。那枚铁环“叮”地随即从他的脚弯那里落到地上。 史双河几步走过去,俯身执起了那枚铁环,方套回食指,常护花三人已先后从房中走出,来到他身旁。 常护花目光一闪,道:“铁剑飞环,果然是名不虚传。” 史双河淡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常护花道:“你的酒量的确不错。” 史双河道:“本来就不错,不过你常兄若迟来两步,让我有时间多喝几杯,现在就难说了。” 他以那三枚指环轻擦右掌的掌心,哦道:“醉眼昏花之下,手上的力道又失了分寸,我那枚铁环出手,不难就击破他的脑袋。” 他笑笑哦道:“那一来,我也就大有可能真的变成一个杀人凶手!” 常护花一笑不语。 说话间,杜笑天已然抓住郭璞的衣服领子,将郭璞从地上拉起来。 杨迅旋即上前,反转手背一抓郭璞的胸膛。 这一抓并不怎样用力,郭璞却已经禁受不住,干虾一般弓起了身子。 杨迅回手叉腰,一挺肚子,桀桀笑道:“你少动脑筋,在我面前没有犯人跑得了!” 他简直就将史双河当做自己的手下。 郭璞铁青着脸道:“我不是逃跑。” 杨迅道:“哦?” 郭璞嘶声道:“我是想尽快出去,找个人问清楚这件事。” 杨迅道:“与我们一齐去,不见得就慢了。” 他冷笑接道:“况且快也好,慢也好,答案都一样,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郭璞闭上嘴巴,一双眼却怒瞪着史双河。 杨迅都看在眼内,道:“你瞪着他干什么?” 郭璞恨恨道:“我要看清楚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杨迅道:“你有这种本领,连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可以看出来?” 郭璞闷哼,他当然没有这种本领。 杨迅接问道:“你始终认为是他从中作怪,是他阴谋陷害你?” 郭璞道:“一定是。” 杨迅道:“有一件事,你最好先弄清楚。” 郭璞道:“你是说哪一件事?” 杨迅道:“崔北海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发现。” 郭璞道:“刚才你己经说过,我没有忘记。” 杨迅道:“你这就应该明白,如果是他杀死崔北海,崔北海的尸体怎会在那个地方出现。” 郭璞道:“我知道那个阁楼是在崔北海夫妇的寝室之内,不过有一件事总捕头最好也不要忘掉。” 杨迅道:“给我说。” 郭璞道:“史双河是聚宝斋原来的主人。” 杨迅道:“这又怎么样?” 郭璞道:“对于聚宝斋这个地方,他当然熟悉得很,凭他的身手,将尸体送进那个阁楼更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杨迅道:“但是,易竹君终日留在寝室内。” 郭璞道:“我那个表妹完全不懂武功,以他武功的高强,要进入寝室而不惊动我那个表妹是何等简单。” 杨迅道:“你说,他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郭璞道:“就为了报复。” 他又瞪着史双河道:“崔北海当年夺爱之恨,其实他始终没有忘怀,时刻在准备报复,只等待时机成熟,现在这一着,非独取了崔北海的命,还可以由此迫死我那个表妹,一石双鸟,正好还了他的心愿。”一顿他又道:“至于我,则因为多了我,整个计划才完美无缺,才连我也害一害。” 杨迅一面听一面冷笑,道:“你也最好莫忘了三月初一到十五日之内所发生的事情。” 郭璞连连摇头道:“那些吸血蛾的确与我完全无关。” 杨迅只是冷笑! 史双河这时侯亦已走过来,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道:“这是他给我的那张三千两的银票,对于你办案调查或许也多少有些帮助。” 杨迅接在手中。 常护花实时问道:“是哪间银号开出来的票子?” 杨迅看一眼,道:“广丰号。” 常护花道:“什么时候开出来的?” 杨迅仔细地再看一眼,道:“十二月十五。” 常护花道:“票号?” 杨迅道:“丰字贰百肆拾玖。” 常护花转顾杜笑天道:“杜兄也记一记。” 杜笑天颔首。 杨迅摇头,道:“不必记,我们就拿着这张银票到广丰号调查好了。” 杜笑天道:“这不是三两银子的银票,是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即使这张银票的主人信得过我们,我们也得考虑考虑。” 杨迅摸着胡子道:“三千两银子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那只是一帐薄纸,随时都可能弄坏或者失掉,到时候你我就得赔他一张。”他居然没有忘记将杜笑天说在内。 杜笑天苦笑。 杨迅接道:“我们虽然赔得起,可也犯不着这个险,反正没有银票在手,只要记稳了银票开出的日期与票号,也一样可以。”他连随将银票交回史双河。 史双河笑道:“如果在昔日,三千两银子还不放在我的眼内。”他笑来是这样的苍凉。 今非昔比,三千两银于现在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的了。他小心将银票折好,小心放回怀中。 杨迅的目光随即转向郭璞面上,道:“那张银票是不是你的?” 郭璞道:“不是。” 这个答案自然已在杨迅的意料之中,他笑笑,道:“银票十二月十五日开出,事隔不过三个多月。广丰号的人大概还不至于这么健忘,我们只要到广丰号一查,当日是谁拿三千两银子兑换那张银票,并不难有一个清楚明白。” 郭璞道:“你们尽管去。” 杨迅冷笑举步。不用吩咐,杜笑天就扣住郭璞的肩膀,押着他跟在杨迅身后。 史双河亦跟上去,常护花走在最后。他双眉紧锁,仿佛在思索什么,是不是他又有所发现? 同到下面的店堂,舒服得多了,众人的鼻端都似乎仍然嗅到那种腥臭的气味。 那种腥臭的气味很快便被芬芳的酒香取代。 杨迅特地走到桌旁,对着桌上那个没有盖好的酒罐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吸了这一口酒气,他就显得精神百倍,笑顾史双河,道:“好酒。” 史观河笑道:“对于酒的选择我从来都不马虎。” 他随即取过一只酒杯,道:“来一杯如何?” 杨迅摸着胡子,突然板起脸庞,道:“现在我是在工作。” 史双河笑笑。 杨迅亦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风实时吹来。风来自店堂的后面,吹散了酒气,却吹来了非常奇怪的香味。 杨迅的鼻子本来就很灵,立时察觉。 他转顾常护花、杜笑天,两人赫然都已经转头望着那边,似乎两人的鼻子比他的还要灵,亦已经觉察。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香味。” 杜笑天应声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有闻过。” 常护花亦是,他转头看一眼史双河,还未开口,史双河就已说道:“这是种花香。” 常护花道:“什么花香?” 史双河道:“我也不清楚,在下买下这间云来客栈的时候,客栈后院就已经种着那种花。” 常护花问道:“你没有问过原来的主人?” 史双河道:“当时并没有想起。” 常护花道:“之后,一直都没有再碰头?” 史双河道:“到我想问的时候,人已经离开这个地方。” 常护花皱了一皱鼻子,说道:“香味那么特别,那种花想必是一种不常见的花。” 史双河点头。 常护花旋即瞟一眼杜笑天,道:“去见识一下如何。” 说话出口,他就转身举步,既不等杜笑天答复,也不管史双河是否同意。 这个人的好奇心,倒也不小。 杜笑天目注常护花,满眼的疑惑之色,却只是稍作沉吟,便押着郭璞,走了过去。 杨迅亦一脸疑惑,他似乎不想举步,但终于还是举步。 史双河相继举步,并没有阻止。也许因为他心中明白,即使阻止亦阻止不了。 客栈的后院相当宽阔,但遍植花树。 花树丛中,只有一条约莫三尺宽阔的白石小径,由左面的走廊开始,沿着围墙向前伸展,一折再折,折回右面的走廊。 花树全都未经修剪,人走进花径,很容易被横生的枝叶掩蔽。 三面高墙全都高达两丈,除非攀上墙头,否则绝对无法看见墙内那些花树。 那些花树事实亦不过丈许高下。 花径上长满了尖刺,叶是羽复叶,花则是黄色,鲜黄色。 常护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 他站在花树丛中,端详了片刻,喃喃自语道:“这种花只怕不是中土所有。” 杜笑天正跟在他后面,闻言道:“你何以有此念头?” 常护花道:“你大权也听说过我那个万花庄。” 杜笑天点头。 常护花接着又道:“我那个万花庄,虽非名符其实种花万种,三四千种却是有的。” 杜笑天不由膛目结舌,他原以为所谓万花庄不过徒有其名,最多种着百来二百种花。 事实要搜集百来二百种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常护花继续说道:“生长在中土的花卉,除了那些根本不能够移植,以及不只见,连听都没有听过的之外,差不多我全都找来,在庄内种下,再加上我在花谱所见,我所认识的花卉,又何止万种,眼前这种花我却莫说认识,听都从未听说。” 杜笑天道:“所以你怀疑并非中土所有?” 常护花方待回答,杜笑天倏地上前两步,压低了嗓子,道:“你转来这个后院难道就只是为了要见识一下这种花?” 常护花想想,道:“可以这样说。” 杜笑天道:“并非完全是?” 常护花颔首。 杜笑天随即又问道:“你还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道:“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任何与那件案子有关系的线索。” 杜笑天心中一动,道:“你方才一定已经有所发现。” 常护花没有否认。 杜笑天接又问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常护花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方才我突然有一种感觉……” 杜笑天追问道:“什么感觉?” 常护花道:“这种花与我们楼上房间中所闻到那种异香有些类似。” 给他这一提,杜笑天好象也有了那种感觉,道:“想来的确有些类似。” 常护花道:“但现在这里看来,那种感觉对于事情并没有丝毫的帮助。” 他的目光回到那些花树上,沉吟着接道:“或者知道了这些是什么花,才会有多少作用。” 杜笑天漫应着道:“或者?” 他的话声随即压得更低,道:“你不相信他的话。” 所谓“他”当然就是指史双河。 常护花反问道:“你难道相信了。” 杜笑天没有回答,这种花并不怎样美丽,买下这间客栈之后,竟由得它们种在后院,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既不将之铲除,更不加以修剪,岂非奇怪非常? 杜笑天只是一歇,随问道:“你有没有办法知道这些花是什么花?” 常护花道:“拿朵花,拿片叶,去问一间,相信总会问出来。” 杜笑天道:“拿去问谁?” 常护花道:“我有好几个朋友,对于花这方面都甚有研究。” 杜笑天道:“你那几个好朋友,住的远不远?” 常护花道:“有远在边陲,有远在异域,但也有一个,就住在隔县。” 杜笑天道:“这个好找。” 常护花道:“只可惜这个朋友不大恋家,希望这一次例外。” 杜笑天问道:“要不要我帮忙去找一找?” 常护花道:“如果不恋家,就只有找他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才可以找到他。” 杜笑天笑道:“看来我能够帮忙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常护花道:“哦?” 杜笑天道:“相信我总可帮忙你折枝花。” 常护花道:“不必折。”他说着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 站起来的时候,一阵风正吹过;吹下了几朵花。 他再用围巾接住了一朵落花,道:“这就可以了。” 杜笑天看着他,笑道:“你并没有改错名字。” 常护花一笑,忽问道:“你有没有种过花?” 杜笑天道:“年轻时种过。” 常护花道:“小小的一颗种子,竟神出那么大的一棵花树,你是否觉得非常奇怪。” 杜笑天点头,说道:“的确是奇怪非常。” 常护花道:“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怎么能够这样?” 杜笑天道:“我曾经想过,但是想不通。” 常护花道:“其实这有一种解释--它们就像人一样,有生命,亦像人一样,能够生长。” 杜笑天道:“是不是也就因此,你以为它们亦像人一样,有感觉?有感情?” 常护花道:“我是这样以为。” 杜笑天道:“所以你不能折它?” 常护花道:“那么做我认为与杀人差不多。” 他随即补充一句,说道:“我讨厌杀人。” 杜笑天道:“现在我总算明白。” 他上下又打量了一眼常护花,道:“好象你这种人江湖上并不多。” 江湖上的朋友最高兴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常护花微喟,他随即抽出一方手帕,将手中一花一叶包好,再放进怀内。 然后他又举步,沿着花径走了圈,这一圈走过,并没有任何发现。 他上了右边走廓,再从那边走廊走回来,目注史双河,倏地道:“送几株给我如何?” 史双河一怔,说道:“你是说这些花么?” 常护花道:“正是。” 史双河笑道:“你若是喜欢,将它们全都搬走都可以。” 常护花道:“你不喜欢它们。” 史双河道:“对于花草树木我完全不感兴趣,鸟兽鳞介也一样。” 他一笑,又道:“我感兴趣的只是一样东西。” 常护花道:“酒。” 史双河道:“只是酒。” 常护花道:“你虽然这么阔气,奈何我那个万花庄离开这里并不近。” 史双河道:“你可以分几次搬走。” 常护花道:“几株已经足够。” 史双河道:“那我就送你几株。” 他半转身子,道:“你等我片刻,我现在去拿铲子。” 常护花摇手道:“我不是现在要。” 史双河道:“哦?” 常护花道:“这里我还有事,现在我还不能够回万花庄。” 史双河道:“什么时候你回去就什么时候来拿好了,这个客栈大概还不会有贼来光顾,就算有也不会打这些花的主意,万一真的会,亦搬不了这么多。” 他笑笑接道:“除非存酒全都喝光了,否则我大都不会离开客栈,即使这么巧,你来的时候,不见我,也不必客气,包管没有人将你当做贼来对付。” 常护花尚未答话,杨迅一旁突然插口道:“吸血蛾这件事便真的与你没有瓜葛,这几天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不要走开,官府可能随时传你去作证或者问话。” 史双河道:“还有这么多麻烦?” 杨迅道:“这不能说是麻烦,每个人都有责任协助官府破案。” 史双河苦笑。 常护花亦没有说什么,径自向原路走回去。 杨迅的目光,立时转向常护花,摇摇头,喃喃道:“这个人,实在有些莫明其妙。” 杜笑天道:“他不过特别喜欢花。” 史双河道:“依我看,这一次不是那么简单。” 杨迅霍地回瞪史双河,道:“依你看怎样?” 史双河道:“他似乎对于那些花动了疑心!” 杨迅道:“那些花有什么不妥?” 吸血蛾--十 十 史双河道:“这就要问他了。” 常护花竟全都听在耳里,倏地回头,道:“那些花并没有什么不妥。” 史双河道:“我原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方才看见你那个样子,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疏忽漏看了。” 常护花却没有再作声,一个头亦已转了回去。 史双河只好闭嘴。 郭璞即使存在希望,结果也只有失望。 史双河听说的赫然是事实。 村里很多人都认识郭璞,其中有几个好奇心特别重,一直在留意着郭璞的行动。他们肯定郭璞每隔十天就驾车到来,在云来客栈门前停下,从车厢搬下一个用黑布盖着的笼子,再搬进客栈。 村口茶店的那个婆子还说出郭璞第一次到来的时候,是由一车辆马车送来,并曾经向她打听云来客栈的所在。 那些村人无论怎样看,都只像村人。 他们不像是史双河的同党,因为史双河一走近他们的身旁,他们就恐惧起来。 那种恐惧的表情非常真实,似乎不单止小孩子,连大人都已将史双河当妖道来看待。 他们就像是一般村人,热情而纯朴,对于陌生人,通常都很友善。 行动诡异的陌生人却例外,郭璞正是这种陌生人。 所以他们对于郭璞既深怀戒心,也特别留意。 他们的叙述比史双河更详细,两方面叙述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出入。 他们无疑是相当合作。 因为他们之中不少人进过城,见过杜笑天、杨迅。知道杜笑天是什么身份的人,至少有三个之多。 这已经足够。三个人,三张嘴。这个地方只是一个小地方,村人并没有怀疑之处。 杜笑天、杨迅身上穿著官服。 官服所象征的威严,村人都明白。官府的力量,在乡间,尤其显著,更深受重视。 所以村人都有问必答。杨迅最高兴的就是遇上这种人,郭璞似乎讨厌极了。 广丰号的人在郭璞来说更讨厌,那个掌柜一见面,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们回城找到广丰号之际,已接近黄昏,天却仍光亮,那个掌柜并不难看清楚郭璞的面庞。 郭璞一踏进店子,那个掌柜便从柜台后站起身,道:“这位公子就是……” 他一再沉吟,说话还是接不上,显然就认识郭璞,一时间却又想不起郭璞的名字。 杨迅一旁忍不住说道:“他姓郭。” 那个掌柜应声顿足道:“对。就是郭公子。” 他霍地睁大眼睛,瞪着杨迅道:“原来是杨总捕头。” 杨迅道:“你也认识我?” 掌柜道:“总捕头虽然从没有进来,却已不下百次在门外经过。” 门外就是大街,杨迅又何止百次走在大街之上,掌柜不认识他才奇怪。 杨迅当然想得通其中道理,他摸摸胡子,正想说什么,掌柜的话已接上:“未知总捕头这次到来有何贵干?” 杨迅道:“查案。” 掌柜一怔,道:“我们这里没有事发生。” 杨迅道:“这件案也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 掌柜道:“那发生在谁身上?” 杨迅道:“这位郭公子。” 掌柜奇怪地瞪着郭璞。 杨迅接问道:“你是如何认识这位郭公子?” 掌柜道:“他是我们的顾客。” 杨迅道:“是不是熟客。” 掌柜想了想,道:“要是我没有记错他只是来过一次。” 杨迅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掌柜道:“大约是两三个月之前。” 杨迅道:“到底两个月之前,还是三个月之前?” 掌柜道:“这就记不清楚了,广丰号并不是做一个人的生意。” 杨迅道:“你对他的印象,是不是相当深?” 掌柜道:“对于与我们有过大交易的客人,我们通常都尽可能记下他的容貌,以便第二次到来的时候招呼,务求给客人一个良好的印象,这是做生意的一个秘诀。” 杨迅道:“那一次他与你们交易的数目是多少?” 掌柜思索道:“三千两银子。” 杨迅点头笑道:“很好。” 掌柜奇怪道:“什么很好?” 杨迅道:“这证明这件事并非完全出于虚构。” 杜笑天一旁接口道:“如果想进一步证明,却非要弄清楚确实的日期不可。” 掌柜道:“杜捕头?” 杜笑天道:“你有没有认错人?” 掌柜道:“惊动到两位捕头,这件事相信非常严重。” 杜笑天道:“所以你们最好能够尽量帮忙。” 掌柜道:“这个不用说,我们也晓得应该怎样。” 杜笑天道:“尚未请教……” 掌柜道:“姓汤,这里的掌柜。” 杜笑天道:“汤掌柜,关于日期那方面……” 掌柜抢着应道:“其实也简单,翻阅这两三个月的账薄,就可以查出来。” 他一顿又道:“当然最好就有那张银票来照对。” 银票早已交还史双河。 史双河并没有跟他们进城,不过票号与银票开出的日期,他们都曾经过目,都稳记心中。 银票开出的日期是十二月十五,票号是丰字二百肆拾玖。 汤掌柜翻查十二月十五日的账薄,再对照丰字二百肆拾玖那张银票的存根。 一切与史双河所说的符合。完全事实,并非虚构。 郭璞的确在十二月十五日的那天到广丰号,兑了那张三千两银子的银票! 账薄存根在柜台上摊开,杜笑天、杨迅眼底分明,常护花同样清楚。 郭璞也没有例外,他面色惨白,目光已凝结,呆望着柜台之上的账薄与存根。 杜笑天、杨迅的目光却开始移动,移向郭璞。 常护花不约而同,目光亦转了过去。 郭璞仿佛完全没有感觉。 杨迅一声冷笑道:“你看到的了。” 郭璞颔首。 杨迅冷笑着又道:“这件事你又如何解释?” 郭璞道:“我无法解释。” 杨迅道:“你认罪?” 郭璞摇头道:“我没有犯罪,这是一个预布的阴谋,他们阴谋陷害我!” 杨迅道:“他们?谁?” 郭璞惨笑答道:“我希望自己能够知道。” 杨迅道:“你已经知道,他们其实只是一个──你自己!” 郭璞惨笑不语。 杨迅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郭璞无话可说。 杨迅连随一声呼喝:“来人!”没有人来。他话刚出口,才想起身旁只有杜笑天一个手下。 杜笑天应声上前,道:“什么事?” 杨迅挥挥手,道:“将他抓起来,先收押牢中。” 杜笑天一笑。 他一直就抓住郭璞的肩膀,现在却并不是在衙门之内。 杨迅这下亦想起自己仍然在广丰号,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案件真是把我弄胡涂了。” 常护花淡应道:“这件案也实在令人头痛。”他的目光仍留在郭璞的面上。 郭璞也正在望着他,眼神异常复杂。 常护花试探若问道:“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郭璞道:“只有一句话。” 常护花道:“说。” 郭璞道:“我并没有杀害崔北海。” 常护花凝望着他。 郭璞没有回避常护花的眼光,从他的表情看来,并不像说谎。 常护花轻叹一声,缓缓道:“到这个地步,我实在难以相信你说的话。” 郭璞没有作声。 常护花接道:“不单是我,任何人只怕也一样,一件事,两件事都可以说巧合,事事巧合这就说不过去了。” 郭璞仍然没有作声。 常护花又道:“即使真的是冤枉,在目前,也只好暂时委屈,待查清楚的确与你无关,官府方面一定会将你释放。” 郭璞叹了一口气。 常护花还有话说:“是这样或是那样,事情始终有一个明白!” 郭璞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正义的剑客!” 常护花无言。 郭璞徐徐接道:“我并无他求,只望你主持公道。” 常护花颔首。 一行人离开广丰号,回到衙门之际,黄昏已逝去,夜色已降临。 更更更漏月明中,夜已深。 平日这个时候太守高天禄已经休息,今夜却例外,三更已将尽,人仍在偏厅。 除了他,还有常护花、杜笑天、杨迅,他们仍然在谈论吸血蛾这件事。 这件事也实在太诡异,恐怖。 高天禄睡意全消,常护花三人更是全无睡意,世间是不是真的有妖魔鬼怪? 易竹君、郭璞是不是真的是两个蛾精? 杀害崔北海的元凶是不是真的是他们两人?他们的谈论中心也就是这三点。 忽一阵夜风吹透窗纱,四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颤。 高天禄轻搏胡子,倏地道:“对于这件事,我们应该有一个结论了。” 杨迅道:“卑职早已经有了。” 高天禄道:“杨捕头怎样看法?” 杨迅道:“卑职认为元凶就是易竹君、郭璞两人!” 高天禄道:“杨捕头是否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 杨迅想想,点头。 高天禄转顾杜笑天,道:“杜捕头意下又如何?” 杜笑天道:“卑职正好相反。” 高天禄道:“不相信?” 杜笑天道:“完全不相信。” 高天禄道:“原因?” 杜笑天道:“世间虽然不少关于妖魔鬼怪的传说,但是又有谁真正见过妖魔鬼怪?” 杨迅截口道:“崔北海!” 杜笑天道:“我们之所以认为崔北海曾经遇上妖魔鬼怪,完全是因为看过他那份记录,相信那份记录所记载全是事实,被那份记录影响所致。” 杨迅道:“然则你怀疑那份记录是假的了?” 杜笑天摇头道:“除非崔北海故弄玄虚,否则那份记录应该是没有问题。” 杨迅道:“故弄玄虚?拿自己的生命?” 杜笑天道:“所以我相信那份记录没有问题。” 杨迅道:“这个与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有何分别?” 杜笑天道:“大有分别。” 杨迅道:“分别在什么地方?” 杜笑天道:“那份记录所载的事实,崔北海所见的未必是事实。” 杨迅道:“你最好说清楚一点儿。” 杜笑天道:“我意思是说,崔北海在写那份记录之时,未必每一次都在正常情况之下。” 杨迅道:“我仍然不明白。” 杜笑天道:“写那份记录之时,我以为有几次他所看见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杨迅看样子仍然不明白,却没有再问下去,转过话题道:“依你说妖魔鬼怪不存在,那这些事又怎会发生?” 杜笑天道:“我认为是人为。” 杨迅道:“什么人?” 杜笑天道:“或者,就是郭璞、易竹君。” 杨迅道:“我方才不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们两个人?” 杜笑天道:“我却没有肯定是他们,也并不认为他们是两个是蛾精。” 杨迅道:“依你说,他们两人如果是凶手,怎样杀死崔北海。” 高天禄亦道:“是了,你就将自己的见解详细说出来,给大家参考一下。” 杜笑天道:“是。”他一声轻咳,接下去:“卑职认为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奇怪,之所以变成如此诡异,如此曲折,完全是由于崔北海的心理作用。” 高天禄愕然道:“心理作用?” 常护花亦露出了诧异之色,杨迅就更不用说。 杜笑天解释道:“无论什么对于人畜,以至任何东西,都必然有所嫌恶或喜爱,譬如说我本人,看见某人,立即就会产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高天禄笑问道:“你是说城北天发大押的老板张富?” 杜笑天道:“正是。” 高天禄道:“张富一副福相,笑起来又和气,又慈祥,本来并不讨厌。” 杜笑天道:“可是一看见他的脸,我恨不得狠狠地打他一顿。” 高天禄道:“这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他笑里藏刀,私底下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却又找不到他犯罪的把柄,将他绳之于法。” 杜笑天道:“这个人的确狡猾。” 高天禄道:“所以,你越看他就越讨厌。” 杜笑天道:“这也就是心理作用。” 高天禄常护花不约而同一齐点头。 杜笑天道:“心理作用并不就只是厌恶这一种。” 他脸上忽露惊悸之色,道:“又说我,一看见壁虎,不由自主就恐惧起来,甚至看见类似壁虎的颜色,接触类似壁虎的东西,那种恐惧的感觉亦会涌上心头,只是还不至于作呕。” 杨迅忍不住问道:“这件事与崔北海的死亡有何关系?” 杜笑天道:“崔北海相信也有一种使他非常恐惧的东西。” 杨迅道:“是什么东西?” 杜笑天道:“蛾!” 杨迅一怔道:“吸血蛾?” 灶笑天道:“未必是吸血蛾,对于任何一种蛾,他也许都会心生恐惧。” 杨迅道:“哦?” 杜笑天望一眼常护花,才回头对杨迅,忽然道:“那种吸血蛾的形状与颜色是否比较一般的飞蛾惹人注目,令人感觉到妖异?” 常护花不由点头,杨迅亦道:“何止妖异,简直恐怖。” 杜笑天点头道:“的确恐怖。” 杨迅不耐烦地问道:“这又怎样?” 杜笑天没有回答,连随又问道:“我们之中大概没有人害怕一般飞蛾。” 没有人回答害怕。 杜笑天接道:“连我们这种对一般飞蛾完全不感觉害怕的人,看见那些吸血蛾尚且生出恐怖的感觉,一个连一般飞蛾都害怕的人,你以为他看见那些吸血蛾又会有什么反应?” 杨迅道:“当然更感觉恐怖,恐惧到极点。” 杜笑天道:“任何一种情绪,一达到极限,都足以导致神经失常。” 杨迅道:“崔北海依我看并没有变成疯子。” 杜笑天道:“他无疑没有,因为他武功高强,神经比常人坚韧,可是在看见那些吸血蛾的时候,强烈的恐惧所产生的刺激也未必是他的神经所能够抵受。” 杨迅道:“不能够抵受又如何?” 杜笑天语声一沉,道:“那片刻之间,他的神经不难就发生短暂的失常。” 他语声更沉,道:“一个人在神经失常的状态下,往往都会看见很多奇怪的事物。” 杨迅道:“到底是什么事物?” 杜笑天道:“现实不存在的事物,只有他自已可以看见的事物。” 杨迅道:“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杜笑天道:“那些事物其实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幻想,他所谓看见,其实亦只是一种幻想。” 他笑笑又道:“这种情形就正如我们在夜间做梦一样,在梦中,我们不是也往往看见很多现实不存在东西,遭遇很多没有理由发生的事情?” 高天禄点头笑道:“我昨夜就曾经做过一个梦,自己背插双翼,一飞冲天。” 杜笑天道:“崔北海那一段日子的遭遇,也许如此,他将之记下来的时候是在他神经完全回复正常的时候,却不知自己记下来的所谓事实完全是神经失常那片刻的幻想。” 他徐徐接道:“在神经失常的时候看见可怕的事物,在回复正常的时候却又完全消失,一而再再而三,不以为自己遇上了妖魔鬼怪才奇怪。” 这个解释不能说没有可能是事实。 杜笑天的口才也很好,由他口中说出来,更增加了几分真实感。 常护花高天禄不由地微微颔首,只有杨迅例外,冷瞅着杜笑天。 杜笑天继续道:“所以方才我说那份记录所载的是事实,崔北海的确在写他所见的事物,只是所见的并非事实。” 高天禄道:“何以他会生出那么恐怖的幻觉?” 杜笑天道:“这大概是由于他听得太多关于吸血蛾的恐怖传说。” 杨迅实时道:“听你说得倒有道理。” 杜笑天听得出杨迅的话中还有话,没有多说。 杨迅冷冷地接道:“什么心理作用,什么神经失常,挺新鲜,你哪来这许多如此新鲜的名堂?” 高天禄不由亦说道:“我也是首次听说。”他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杜笑天。 常护花却是无动于衷,仿佛在他来说己经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杜笑天不慌不忙地道:“大人相信还记得卑职曾经因为一件大案,奉命上北京城去调查。” 高天禄点头,说道:“我记得是有这件事。” 杜笑天道:“北上的途中,卑职认识了一个西洋传教士,那个传教士本来是一个医生。” 高天禄道:“是那个西洋传教士告诉你这些?” 杜笑天道:“正是。” 杨迅闷哼道:“洋鬼子的东西只是对洋鬼子才中用。” 常护花一旁插口道:“这个未必。” 杨迅又闷哼一声。 常护花不理他,转对杜笑天道:“即使是那样,也是在遇上吸血蛾他才会神经失常,那些吸血蛾是毫无疑问存在。” 杜笑天笑道:“你我的眼晴相信还没有问题。” 他们都同时看见而且是一而再看见那群吸血蛾。 常护花道:“在神经正常的时候崔北海的眼睛当然也没有问题。” 杜笑天道:“如果是事实,崔北海应该在看见那些吸血蛾之后才神经失常。” 常护花道:“他既害怕飞蛾,当然不会将那些吸血蛾养在家中。” 杜笑天道:“那些吸血蛾应该是一心要杀害他的那个人养的。” 常护花道:“换句话,那些吸血蛾的主人就是杀害崔北海的真正凶手了。” 杜笑天道:“应该就是。” 常护花道:“凶手大概不会又是一个心理变态,神经错乱的人。” 杜笑天笑道:“怎会这么巧?” 常护花道:“既不是,凶手杀害崔北海应该有他的动机。有他的目的。” 杜笑天道:“这是说蓄意杀人?” 常护花道:“我绝不认为崔北海的死亡是出于误杀。” 杜笑天道:“我也不认为。” 常护花道:“一切显然都是有计划的行动。” 杜笑天道:“根据我的经验,杀人的动机一般不外乎几种。” 常护花道:“是哪几种?” 杜笑天道:“报仇其一……” 常护花道:“以我所知,他的仇家都已经尽死在他剑下,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他。” 他一声叹息,又说道:“昔年他行走江湖,剑下从来都不留活口。” 杜笑天道:“史双河却例外?” 常护花道:“也许他并不以为这是一回事,无需以武力来解决,杀史双河以绝后患。” 杜笑天道:“也许他根本就不将史双河放在眼内。” 常护花再补充一句,道:“也许他近来性情已大变,不再是往日一样。” 杜笑天接道:“利害冲突其二……” 常护花道:“这应是你们才清楚了。” 杜笑天道:“在这里他似乎与人并无任何利害冲突……” 常护花道:“其三又是什么?” 杜笑天道:“财色惹祸。” 常护花道:“崔北海是一个男人。” 杜笑天失笑道:“即使他装扮成女人也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所以见色起心,因奸不遂杀人绝对没有可能,不过他那份庞大的财产,都足以导致杀身之祸。” 常护花道:“在未进那个地下室之前,你知否他拥有那么庞大的财产?” 杜笑天摇头。 常护花道:“你是他的好朋友,可是你完全不知道,崔义是他的亲信却也一样不知道,有谁会知道?” 杜笑天道:“有一个我认为很可能知道。” 常护花道:“易竹君?” 杜笑天道:“一个男人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往往都无所保留。” 常护花没有否决杜笑天这句话。 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那些男人为了要得到他所喜爱的女人的欢心,吸引他所喜爱的女人的注意,往往就像雄孔雀在雌孔雀的前面抖开它美丽的翎毛一样,尽量弦耀自己的所有。 崔北海是不是这种男人?他不敢肯定。 在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崔北海从来没有家室观念,一直是逢场作戏,好象这种人,竟也会成家立室,娶了易竹君,是否喜爱易竹君,根本已不必置议。 至于崔北海用哪种方法来博取易竹君的欢心,相信也就只有崔北海与易竹君两人才清楚了。 杜笑天接道:“我们不妨就假定易竹君知道崔北海的财产秘密,崔北海那份记录说及易竹君与他之间的关系又是事实……” 常护花一声叹息。事情一如杜笑天所说就简单得多了。 杜笑天又道:“崔北海爱易竹君,易竹君爱的却是郭璞,她若是觊觎崔北海的财产,却又不愿意侍候崔北海一辈子,最好的办法你以为是怎样?” 崔北海没有作声,杨迅脱口道:“勾引奸夫,谋财害命!” 高天禄亦道:“对,崔北海一死,所有的财产便属于易竹君了。” 杜笑天道:“类似这种案件已实在太多,是以我并不以为没有这种可能。” 常护花仍然保持缄默。 杜笑天继续说:“我们如果是这样假设,前此发现的好几个,原可以指证易竹君郭璞两人罪行的理由,就显得更充份。”他一清嗓子又道:“我们不妨想一下,除了崔北海,能够随意在聚宝斋内走动,驱使吸血蛾到处出现的人有谁?” 杨迅抢着道:“易竹君!” 杜笑天又道:“能够将吸血蛾收藏在寝室衣柜之内,收藏在易竹君胸膛的人有谁?” 杨迅道:“只有易竹君本人!” 常护花沉默到现在,才开声说道:“易竹君知道崔北海的财产秘密也许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杜笑天道:“也许,但她知道却并不是立即能够下手。” 常护花道:“一等三年?” 杜笑天道:“三年还不算一段很长的日子。” 常护花望着杜笑天,说道:“听你说话的语气,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很好的理由解释。” 杜笑天道:“即使一开始就有了杀害崔北海的念头,在未确定几件事之前,她一定不会下手。” 常护花道:“你说。” 杜笑天不卖关子,随即说出来:“首先她必须完全弄清楚崔北海的底细,确定他是否真的并无其它妻妾,并无儿孙,死后财产一定可以完全落在她的手上。” 常护花道:“其次?” 杜笑天道:“她必须有一个妥善的办法。” 常护花道:“还有?” 杜笑天道:“就是那两点,已经费上她相当时间,何况杀死崔北海,未必是她的主意。” 他忽亦叹息一声,道:“老实说,我也不大相信她那么心狠手辣。” 常护花道:“你怀疑这一切都是出于郭璞的唆使?” 杜笑天道:“我是有这种怀疑。” 他却又随即叹息一声,道:“可惜的是连这个小子都不像那种人。” 常护花一笑。 高天禄及时道:“如果他们两人当真是杀人的元凶,他们杀害崔北海的过程,以你的推测,是怎样?” 杜笑天道:“以我的推测,易竹君也许嫁后一直与郭璞暗通消息,在她弄清楚崔北海对飞蛾的恐惧之后,两个便拟定计划逐步进行,准备时机成熟然后杀害崔北海!” 高天禄道:“计划大概如何?” 杜笑天道:“第一步,郭璞自然必须先去搜集吸血蛾。” 高天禄道:“为什么一定要搜集吸血蛾?” 杜笑天沉吟道:“这也许易竹君在崔北海平日的言谈里发现在蛾类中,崔北海最恐惧的就是吸血蛾,又或者郭璞也曾到过潇湘,见过吸血蛾,认为吸血蛾才可以令崔北海神经错乱。” 高天禄道:“第二步计划又怎样?” 杜笑天道:“自然是练习操纵那些吸血蛾。” 高天禄道:“那些吸血蛾真的也可以操纵?” 杜笑天道:“相信也可以,就正如操纵蜜蜂,肯苦心研究,清楚它们的习性,经过相当时日的训练,始终会成功。” 高天禄道:“下一步……” 杜笑天道:“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们便开始进行杀害崔北海的行动,首先他们利用崔北海对吸血蛾的恐惧,安排吸血蛾在崔北海面前出现,所有的行动都尽量做到与崔北海在潇湘所听到的传说一样,迫使崔北海相信自己已被蛾王选择为蛾群吸血的对象。” 他一顿,又接道:“为了方便进行这计划,郭璞在三个月前租下丁史双河的云来客栈,假称要提炼某种药物,将他搜集来的一大群吸血蛾养在客栈内。” 杨迅道:“对于这件事,我们几乎可以找到整个村的证人,根本不容他狡辩。” 高天禄道:“广丰号的汤掌柜及几个伙计也是很好的证人。” 杨迅道:“我已经查明汤掌柜他们是这儿的一等良民,绝对没有问题,绝对不会胡言乱语,故意诬陷郭璞。” 高天禄道:“还有那个卖兔子的小贩,也可以证明郭璞曾经在他们那里买了千百只兔子。” 杨迅道:“我也已调查过他们几个人,都没有问题。” 杨迅、常护花、杜笑天押着郭璞回去衙门的途中,他们曾经遇上了好几个卖兔子的小贩。 那几个小贩一看见郭璞便拥上来,说他们已经替郭璞又留下好几百只兔子。 杨迅当然不会放过那些个小贩。 一问之下,就问出郭璞先后从那些个小贩手中买下过千只兔子。 这样的客人,那几个小贩印象岂能不深刻?